幣安暫停提領：市場的壓力測試、交易所的期末考
#498
嗨，早！
FTX 的創辦人 SBF 前天在巴哈馬家中遭到警方逮捕。昨天美國證管會也控告 SBF 違反證交法、詐騙投資人等罪行，外界普遍預期 SBF 會被引渡回美國受審，最高可能面臨終身監禁。至少接下來這段時間，不會再看到 SBF 公開接受媒體專訪繼續狡辯了。
進入正題。
現在是人們對交易所信心最低迷的時刻，任何風吹草動都會引發市場恐慌。巧合的是《路透社》在這週刊出一篇報導，援引 4 名「知情人士」的說法，稱美國司法部已經掌握關鍵證據，近期將對幣安執行長趙長鵬（CZ）提起刑事訴訟。
消息一出，立刻引發市場的擠兌潮。根據 Nansen 的統計數據，幣安在 24 小時的資金淨流出高達 30 億美元。不只 BNB 價格下跌，幣安手上的美元穩定幣 USDC 還一度被領空，被迫暫停提領，直到幾小時後才恢復。
雖然目前市場氣氛已經緩和下來，但這起事件就像幣圈的另一波新寒流 —— 如果連交易所龍頭幣安都不安全，還有誰可靠？這篇文章討論幣安面臨什麼法律問題、為何交易所會暫停提領，以及這起事件有哪些啟發。
洗錢疑雲
若要理解《路透社》這次的報導為什麼會掀起如此波瀾，就得先從今年 9 月的另一篇報導看起：
今年路透社出刊了一系列文章，揭開幣安如何在推動其業務高速增長的同時，對監管機構隱瞞資訊且對客戶的檢視愛理不理。路透社發現，幣安有一些機制漏洞使得犯罪份子能透過這家交易所洗錢，並已經處理至少 23.5 億美元的非法資金。而且幣安還不顧美國制裁，仍然為伊朗用戶提供交易服務。在 2021 年中之前，使用者只要有一組電子郵件就能註冊幣安帳號並開始交易。
交易所不像銀行。加密貨幣沒有國界之分，許多交易所的總部不是設立在大家耳熟能詳的國家，而是登記在一些記不住名字的島國，還會經常換地方。而且註冊交易所帳號並不難。不僅有 email 就可以開戶、儲值，要提領資產也只要通過簡單的線上身份驗證即可。
偏偏加密貨幣是金流。資訊不能亂傳，錢更不能亂給。如果一個不小心把資金轉到北韓、伊朗等受制裁的國家，美國政府就可能找上門1。萬一犯罪份子開了人頭戶，也會考驗交易所的風險控管機制，以及鏈上的金流追蹤能力。交易所一個不小心就會踩到法律紅線。
這就是《路透社》指控幣安的罪狀。報導引述 4 位知情人士的說法，稱幣安在過去幾年高速發展的同時，也有意無意地幫助犯罪份子透過加密貨幣取得資金，部分的錢還流入受制裁國家。
當然幣安過去都是嚴詞否認，並陸續聘請多位前美國國稅局特工擔任要職，展現與美國政府站在同一陣線，防治犯罪。
由於一直沒有出現什麼一刀斃命的證據，美國司法部也按兵不動。直到這週路透社再度刊出一篇獨家報導，稱美國司法部終於掌握關鍵證據，近期將對幣安執行長趙長鵬（CZ）提起刑事訴訟：
知情人士說這起調查始於 2018 年，重點是釐清幣安是否有遵守美國的反洗錢和制裁規範。其中兩名消息人士說，負責這起案件的 6 位檢察官裡，已經有些人認為他們已經收集到足夠多的證據，可以對包含幣安執行長趙長鵬在內的高階主管提起刑事訴訟。但仍有幾位檢察官認爲需要更多時間來確認證據才行。
如果是在幣圈牛市，這則新聞大概會被直接略過。畢竟這是不知名人士傳出的不確定結果，不僅案情沒有實質進展，也難以影響市場。但現在幣圈草木皆兵，報導一出隨即引發市場恐慌。BNB 價格應聲下跌，資金也開始出逃。這讓許多人想起 11 月初 FTX 倒閉前的情景，只是這次沒人敢再說「不可能」。不怕一萬，只怕萬一。
壓力測試
機構的消息又比散戶更靈通，尤其是造市商。他們必須要將大筆資金分配到各家交易所，才能為市場創造流動性。如果交易所有危險，造市商通常也是跑最快的人。
12 月 12 日鏈上數據分析公司 Nansen 的研究員率先發現，幣安交易所的最大造市商 Jump Trading 過去一週已經悄悄地從幣安移出 1.2 億美元，另一家造市商 Wintermute 也跟著移出了 1,000 萬美元 。幾個小時之後，以投機出名的孫宇晨也從幣安領走了將近 5,000 萬美元的穩定幣。錢是最聰明的，即便是沒看過路透社報導的人，也知道這時候該怎麼做。
當然幣安也不是沒有站出來反駁。只不過近期人們對交易所信心低迷，對路透社的信任還高於幣安。再弱的攻擊，都有可能成為壓垮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
人們開始紛紛將加密貨幣領出交易所，BNB 價格也持續下跌。屋漏偏逢連夜雨，幣安這時才發現自己手上的 USDC 竟然在這個緊張的時刻快要用光了。這迫使他們必須暫時關閉 USDC 提領，也逼得執行長 CZ 必須要親上第一線滅火：
我們已經注意到 USDC 的提領量增加，但是將 PAX、BUSD 轉換為 USDC 需要透過紐約的銀行處理。而銀行要再過幾個小時才開門，我們預計銀行開門的時候就會恢復 USDC 提領。這些是 1：1 的兌換，無關乎槓桿或保證金。未來我們也會嘗試建立更順暢的兌換管道。現在歡迎大家提領其他穩定幣，例如 BUSD、USDT 等。
BNB 價格下跌、資金大量外流，再加上交易所暫停提幣。這個劇本大家都很熟悉，也有預感未來會怎麼演2。只是幣安的狀況和 FTX 實際上不太一樣。
近期 XREX 執行長黃耀文就在區塊勢 Podcast 節目中指出3，幣安的資產是以 1：1 的方式代管。概念比較像是堆放物品的倉庫，而不是銀行的等值儲備。換句話說，無論 LUNA、FTT 跌到哪裡，理論上他們都可以還得出相同數量的代幣給用戶。
但唯獨美元穩定幣的作法不太一樣，他們將多種穩定幣合併成同一種 BUSD，也成為這次幣安暫停提領的元兇。幣安在 9 月時曾宣布一項重大變革，將交易所內的另外 3 種美元穩定幣 USDC、USDP、TUSD 通通都以 1：1 轉換成 BUSD。根據當時公告：
為了提高用戶的流動性和資金效率，幣安將會把用戶現有餘額以及未來新存入的 USDC、USDP 和 TUSD 穩定幣自動以 1：1 兌換成 BUSD。自 2022 年 9 月 29 日起，用戶將在幣安平台上使用合併後的 BUSD 餘額進行交易，該餘額反映了他們轉換後這四種穩定幣（BUSD、USDC、USDP 和 TUSD）的餘額。
市場上同時存在多種功能相同的美元穩定幣，對交易所、使用者來說都不是一件好事。以 BTC 交易為例，幣安以前得同時提供 BTC/USDT、BTC/USDC、BTC/BUSD 至少三種交易對，才能讓持有不同美元穩定幣的人都能隨時購買 BTC。
但多數人的需求都只是要用美元穩定幣買賣 BTC 而已，使用哪款穩定幣根本沒差。如果幣安把這些交易對合併在一起，等於是把不同市場的買賣訂單合併，就能縮小大額交易時的滑價。使用者也不用再區分不同穩定幣之間的差異，只要認得 BUSD 就好。這也對提升 BUSD 的市佔有很大的幫助。
當時這可說是一項交易所、使用者雙贏的變革，但前提是人們對幣安有足夠信心。以這次事件為例，正是因為幣安將大部分的穩定幣都換成自家的 BUSD，而當人們要從幣安逃難時，肯定會選擇 BUSD 以外的穩定幣。USDC 就是市場流通最廣，最受人信賴的首選。
於是，USDC 的資金大量流出，而幣安手上最多的 BUSD 卻乏人問津。即便兩者都能以 1：1 兌換成美元，但兩種穩定幣的發行方終究是不同。要彼此互換，還得等到銀行開門才行。
這些邏輯事後來看都很清楚，但在事發當下，人們領不到錢就只會引發更大的恐慌。
截至 12 月 14 日傍晚，幣安因為路透社的這篇報導，再加上 USDC 無法提領的意外，資金淨流出高達 30 億美元。這不僅已經超越上個月 FTX 倒閉時的資金流出紀錄，也創下幣安過去半年來的新高。
幣安是全球最大的交易所，持有高達 57 萬顆 BTC。萬一倒閉，恐怕多數人都難以倖免於難，影響層面絕對遠高於 FTX。所幸幣安在幾個小時銀行開門之後就迅速恢復 USDC 提領，BNB 的價格也回到原本的水平。可以說是暫時鬆了一口氣。
但這次危機與 FTX 事件在時間上相隔太近。尤其 FTX 倒閉以來，幣安又是最積極提倡透明度的交易所。這次事件就像是市場對幣安的一次期末考，確認幣安是不是能禁得起最嚴苛的考驗。
交易所的期末考
過去這個月，各家交易所幾乎是被市場逼著要公開所有的錢包地址，讓大眾檢視每家交易所的資金水位。資訊網站 CoinMarketCap 和 DefiLlama 也順勢替人們將這些錢包內的餘額加總起來，按數量多寡排名。
以下圖為例，目前代管資產餘額最多的交易所仍然是幣安，扣除 BNB 之後還有高達 490 億美元的資產。排在第二名的 OKX 和第三名的 Bitfinex 就與幣安差距比較大，分別代管 66 億美元和 49 億美元的資產。
有了這些資訊，大家才會知道交易所目前還剩多少錢。例如 24 小時流出 30 億美元，對多數交易所都已經是過半甚至是全部的代管資產。但對幣安來說還不到 10％，只要看到錢包裡還有 490 億美元，就會讓人比較放心。
以前人們只能賭交易所應該還有錢，現在只要打開網站就查得到精確數字。這就是很大的進步！
但光有這些數字還不夠。人們之所以會擠兌，是擔心交易所資不抵債。現在幣安只有公佈資產證明，卻沒有完整的負債證明4。使用者就不知道交易所是否有能力應付所有用戶的提領。最理想的情況是幣安能同時公布資產、負債證明，而且開放用戶自行驗證資料的真實性。
未來如果再有類似事件，交易所只要呼籲大家自行驗證即可，不用再擔心公司說謊或是恐慌擠兌。只是在這些機制完善之前，最殘酷的作法就是對交易所進行壓力測試。能通過越多次考驗的交易所，就能獲得越多使用者的信賴。
這就像是交易所的期末考。只是市場比學校的老師殘酷得多。期末考沒有固定時間，說來就來。最終留下來的，會是那些平時就已經做好準備的交易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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