讀《無限風暴》：FTX 世紀騙局、被誤解的天才？

#624

嗨，早！

先宣布一項好消息。上週我收到以太坊基金會通知，入選 Devcon 學者計畫（Scholor Program）。這項計畫是從全球上千份申請中挑出 100 位建設者，由以太坊基金會資助機票、住宿或門票，將人們聚集到一年一度的以太坊開發者大會（Devcon）面對面交流。今年是在 11 月舉行，活動地點是泰國曼谷。

能夠幸運入選，必須感謝會員們的訂閱支持，讓我持續寫作、被國際看見，再把第一手經驗帶回來。我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第一個入選 Devcon 學者計畫的台灣人，不過網路上找不到相關經驗分享，所以我不只會親身參與活動，也會把經驗記錄下來給未來想申請的人參考。

另外，上週的抽書結果出爐了。恭喜以下兩位幸運得獎者獲得《Read Write Own》這本書：

• kj.**************@gmail.com

• eme**********@taiwanmobile.com

也要再次推薦博客來隨書附贈的 NFT 生成式藝術卡特別版，相當物超所值。最後，邀請大家到 Giveth 以零錢投票支持區塊勢取得資金配捐。目前的配捐比例是 1：121，等於平台替你將捐款放大 121 倍。進入正題。

這篇文章討論 8 月 1 日熱騰騰上架的新書《無限風暴：FTX 帝國興衰交響曲》。先來分享一段心情轉折。我自認比多數人都熟悉 FTX 交易所發生什麼事，畢竟自己就是當事人。因此看到這本書的第一反應是，難道還有什麼我不知道的內容嗎？

隔了幾天，我才終於翻開出版社給我的書稿。原本想幫助睡眠，沒想到完全是反效果，讓我一看就停不下來，一路到半夜三點，差點就要成為史上第一本能讓我一口氣讀完的書。

害我失眠的頭號戰犯是本書作者麥可・路易士（Michael Lewis）。他的說故事功力讓人無法自拔，不愧是全球知名的財經暢銷作家。電影版權更老早就被蘋果以 500 萬美元買下，未來可能躍上大銀幕。

但這本書的原文版從 2023 年上市之後，在網路上就爭議不斷。搜尋英文書名《Going Infinite》，會發現一半以上的評價都稱不上正面。不少人認為這本新書根本是在為 FTX 創辦人 SBF 洗白，甚至有人質疑作者麥可被收買了。就連麥可本人也開始自我懷疑，難道自己真的錯了嗎？

麥可・路易士

麥可是華爾街出身的財經作家。他 1984 年從倫敦政經學院畢業之後，就加入投資銀行所羅門兄弟（Salomon Brothers），成為債券交易員。短短三年，麥克從金融菜鳥晉身資產百萬美元的「成功人士」，但他卻選擇辭職出書，揭開華爾街的獲利方程式。

《無限風暴》作者 Michael Lewis / 圖片來源

麥可的第一本書《老千騙局：我在銀行上班的日常》一出版就全球大賣，被視為認識 1980 年代金融業的經典之作。接著他陸續寫了以 2008 年全球金融海嘯為背景的《大賣空》，以及堪稱認識高頻交易的「聖經」《快閃大對決》。電影《攻其不備》、《魔球》和《大賣空》也都是改編自他的作品。要說麥可是當代最具影響力的財經作家也不為過。

這次麥可以加密貨幣當成主題，自然受到全球矚目。但麥可本人對加密貨幣不是那麼感興趣，踏入幣圈的契機是受到《快閃大對決》主角 Brad 的請托。

2021 年 9 月，幣圈正值上一輪牛市巔峰。FTX 交易所是市場的當紅炸子雞，許多人都想投資，深怕錯過下一波金融革命。Brad 也是其中之一。儘管 Brad 人脈廣闊，華爾街卻沒人知道 SBF 是誰。Brad 因而拜託慧眼獨具的麥可幫忙，想知道 SBF 是不是真的可靠。

根據麥可的說法，他對 SBF 的第一印象是剛從垃圾桶裡爬出來的邋遢宅男，而且身上的短褲感覺隨時都可以出門遠足 😂

在跟 SBF 聊完之後，麥可覺得這個人的談吐和外表搭不起來，也很好奇 FTX 如何快速成長。因此，麥可問 SBF 是不是可以貼身見識他的工作日常。原本麥可只是想藉此順便認識加密貨幣，卻意外地參與了歷史。麥可從 2021 年近身觀察 SBF 整整一年。直到 2022 年 FTX 倒閉的那一刻，麥可都還在 FTX 的巴哈馬豪宅，和 SBF 同住一個屋簷下。麥克更親眼見證 SBF 簽下法律文件，宣告破產。

我相信是因為麥可的觀察視角太特殊，才能寫出這部和外界印象天差地遠的作品。其中我最印象深刻的是「錢沒有不見，只是找不到」的故事。原來 FTX 倒閉，早有徵兆。

錢沒有不見

假如你打開手機發現用台幣買 BTC 的價格比用美元買貴了 20%，你會怎麼做？

最直覺的反應是，以後要避免用台幣買 BTC，改用美元買才不吃虧。但有商業頭腦的人還會看到背後的套利機會。先用美元「進口」便宜的 BTC，再用台幣高價賣出，只要事後把台幣換回美元，就能穩穩賺到 20% 價差。這就是 SBF 離開華爾街之後，成立的第一家公司 Alameda Research 在做的生意。

公司名稱取得很專業，獲利方法卻相當單純。2017 年 12 月，韓國市場出現「泡菜溢價」。韓國人搶購加密貨幣，因此用韓幣買 BTC 比用美元買貴了 20%。原本想做套利生意的 Alameda Research，卻發現韓國人如果要出售超過 10,000 美元等值的韓幣就必須要額外申報。套利要跑得起來，關鍵在於錢的「流速」，偏偏韓國政府卡在中間阻擋。

但 Alameda Research 很快就發現，瑞波幣（XRP）的價差比 BTC 更大。用韓幣與美元購買的價差高達 25%。他們想到一種繞過韓國政府的做法。邏輯是大賺小賠還是賺。Alameda Research 先以美元買入 XRP，轉到韓國換成溢價 25% 的韓幣。但因為韓幣會被政府卡住，於是他們再買入溢價 20% 的 BTC，轉到美國換回美元。這就算是完成一個循環。

因為 XRP 的溢價高達 25%，即便事後用溢價 20% 買入 BTC 也不會虧錢。雖然少賺，但整個過程都不必向韓國政府申報，跑完一輪只要幾十秒，就能賺進 5% 利潤。因此，Alameda Research 把投資人給的幾億美元都拿來套利，甚至寫成機器人自動化 24 小時「印錢」，非常快樂。

但有一天，Alameda Research 發現帳面上少了 400 萬美元。公司停工兩週，試圖找出問題出在哪。萬一錢持續消失，那還得了？

但 SBF 堅稱機器人只有在韓國、美國兩家交易所轉移資產。錢沒有不見，只是找不到而已。就像是人們洗完衣服之後，常常襪子就會少一隻。你會知道襪子沒有不見，肯定是掉在家裡某個角落，只是暫時找不到。SBF 用他理性的腦袋，算出最終這筆錢出現的機率有 80%。因此，SBF 主張應該假設公司還持有 8 成的資金，也就是 320 萬美元，催促大家趕緊上工，別浪費賺錢的好時機。

當時 Alameda Research 的團隊成員覺得 SBF 的說法荒謬至極，不少員工離開，不想再跟這種人共事，投資者也紛紛縮手。但事後證明 SBF 是對的。消失的 400 萬美元的 XRP 確實是卡在韓國交易所，只是沒有計入 FTX 帳戶而已。從事後來看，投資人、離職員工都錯怪 SBF 了。但錢、人都不會再回來，只剩留下來的員工願意繼續跟隨 SBF。

閩南語中有句諺語「細漢偷挽匏，大漢偷牽牛」，用來形容 SBF 相當貼切。FTX 之所以會在 2022 年倒閉，就是沒有在 2017 年得到教訓的結果。

FTX 世紀騙局

FTX 就是當年 Alameda Research 的放大版。從 2024 年回頭看，FTX 交易所已經找回多達 163 億美元的資金，不僅能夠完全償還債權人 112 億美元的損失，還有多餘的錢可以拿來支付利息。從數字來看，我相信 FTX 當年很可能是有足夠的財力應付用戶提領，只是「一時找不到錢」放在哪裏，又迫於各方壓力只好簽下破產文件。

但你要說因此 FTX 就沒有問題、SBF 應該無罪釋放嗎？我認為還差遠了。說到底兩次出包都是團隊的管理問題，而且內部也根本就沒人在管理帳務。第一次 SBF 搬出機率論，團隊就已經不買單。第二次 SBF 把用戶的資產乾坤大挪移，更沒人要聽他那一套古怪的數學邏輯。用管理襪子的態度在管錢，沒有出包才奇怪。

不知道看到這裡，你有沒有覺得《無限風暴》的作者麥可在為 SBF 洗白？這本書補足了我原本不知道的新聞幕後。例如我不知道 SBF 在接受記者訪問的時候，其實螢幕都是在打電動。我也不知道原來他的腦袋充滿了機率計算，人生觀是尋求最高期望值，每件事都可以簡化成一個機率數字。因此，他可以在逆境中不斷前進。

電車難題 / 圖片來源

但整本書我幾乎感受不到他對於人的溫度在哪。著名的哲學問題 —— 電車難題（Trolley problem）—— 凸顯社會問題不能簡化成數字計算，否則電車永遠會往人少的地方撞過去。看完整本書，我對 SBF 有更立體的認識。他才不是什麼被誤解的天才，而是缺乏人性、社會化嚴重不足的交易所經營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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